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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替爱(独家蜜爱晚安莫先生)

频道:百科问答 日期: 浏览:1233

       涂得难看了,她便擦掉重新涂,一遍遍的,手指越来越不听使唤,唇瓣都几乎被她擦破,她疼得嘴唇都在发抖,可依旧固执的将胭脂的颜色一遍遍抹上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侧头一看,原来是门开了。

       卫子都坐在轮椅上,就那样看着她,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那样子,也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

       见她看过来,他缓缓滚动轮椅进了屋,停在她面前:“你该在床上躺着。”

       他语气淡淡的,话语间却是久违的关心,甚至看到她额角的细汗,他还伸手帮她擦了擦。

       杜云柔怔怔的看着他。

       无论刚才多么伤痛无助,可现在面对他这片刻的、久违的温情,她竟舍不得打破。

       “身子可好些了?”他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的问。

       “大好了。”她下意识的微笑,脸色虽然苍白,表情却是和往常一样的温和。

       得他一句关心,比仙家灵丹都管用。

       尽管腹痛依旧磨得她痛苦不堪。

       卫子都的目光落在她鲜红的唇瓣上,半晌,才出声:“这胭脂,是涂给谁看的?”

       她浅笑:“给你看。”

       他是她的夫君,她所有的打扮,自然都是给他看的。

       她笑魇如花,看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他只字片言的夸奖,可惜,卫子都却不为所动。

       他一直不表态,杜云柔便沉不住气了,她忍不住问:“夫君,好看吗?”然而,没有回答,卫子都只是淡淡的盯着她看,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沉默良久,他忽然又问:“孩子,是谁的?”

       她唇角的笑意僵住:“什么?”

       “你落水之时,小产了,我没有碰过你,孩子是谁的?”他耐心问道。

       她笑意全无,只看着他。

       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一时哑口无言。

       “你尽管说便是,我和秦将军会为你做主,我说过,你可以另作他嫁。”他平静的道。

       杜云柔怔怔的看着他,她想到秦源也来问过孩子的事情,她当时只以为他是想要安慰她几句,现在看来,其实秦源也是想问,孩子是谁的吧。

       “夫君真是大方。”杜云柔忽然又笑起来,笑意极淡。

       他便是这般不遗余力的想要赶她走。

       “可是夫君,我不想另嫁。”她仍是淡淡的笑着,鲜红的唇瓣足以刺痛他的眼睛:“以我残花败柳,配你废人之身,岂不恰好是天作之合?”

       他咬牙:“你说什么?”

       “我说,你我不过半斤八两之分,此乃绝配。”杜云柔讽笑道。

       他眯眼,双眸里映照着危险的味道:“杜云柔,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连红杏出墙这等事,都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夫君夸奖了,夫君前两日不是也与那花魁翻云覆雨纸醉金迷吗,若是说出墙这回事,我自是比之不及的。”她轻声嗤笑道。

       卫子都听得咬牙切齿:“杜云柔,你疯了吗?”

       映象里的杜云柔温婉可人,不论何时都是不骄不躁的,他以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她现在浑身带刺,像一只被完全激怒了的刺猬,可是偏偏那神态,又是这样诡异的平静和气!

       “是啊,我疯了。”杜云柔勾唇笑着,面色惨白,她忽然拉住他的手,目光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夫君想让我疯我就疯……”

       “我再问你一次,孩子是谁的?”他紧紧的盯着她,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可惜,从头至尾,她都没有一丝破绽。

       “我若说是你的,你信是不信?”杜云柔与他对视。

       卫子都双眉更皱,他猛地甩开她,杜云柔被他从凳子上摔得跌坐下来,他轮椅退后了些,怒道:“不可理喻!”

       没有做过的事情,让他如何信?!

       他调转轮椅,便欲离开,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夫君……”

       那声音太痛苦,听得他心里竟不受控制的一揪,连忙转身,却见杜云柔狼狈的跌在地上,素白得裙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红,那红得发黑的液体快速的从裙底蔓延出来,血腥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嗅觉!

       她卷缩在地上,冷汗瞬间浸湿了苍白的脸,瘦弱的身子无助的倒在血泊里。“夫君……子都,救我……”她捂住肚子,痛得意识不清醒,只本能的向他伸出手求救。

       他离得有些远,杜云柔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下意识的撑着身子往他的方向爬过去,手指扣在地上,一步一挪,腹部贴着冰凉的地面,拖着一地惊心动魄的血印子,再次向他伸出手,“子都……子都救救我……”

       “子都……子都……”“夫君……”

       她一点点挪着,爬到了他脚下,拽住他的衣袍:“夫君……救我”

       “救救我……”

       她期望他能够拉住她的手,期待他能够抱抱她,哪怕是他只言片语的安慰,她也能不那么痛。

       她手上都是血,染红了卫子都的衣袍,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衣摆,他却猛得一撤轮椅,绝情的撤开,在她的视线里毫不犹豫的调转轮椅离开!杜云柔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手还伸在半空中,最终无力的垂落下来,眼里的悲凉深不见底。

       腹部更痛了,牵连着心痛,磨得她生不如死。

       她痛得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像是干涸了一般,想笑又怕笑得太悲凉,显得自己更加可怜。

       最终,她只能倒在冰凉的地上,目光空洞洞的,任由腹部痛如凌迟也一声不吭。

       再痛不过心痛,再凉不过人心。

       也不知道她在这地上躺了多久,终于有人进来,慌慌张张想要将她扶起来。

       杜云柔空洞的目光回了神,她痛得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感觉到有人扶她,无力的甩开那只手:“不要碰我。”这句话说得气若游丝,甩开那只手的动作也太过弱小,她一时摆脱不了,终于发了疯一样的挣扎起来,不顾疼痛与形象的尖叫着:“不要碰我!我让你不要碰我!滚!”

       她挣散了一头青丝,头发散落下来,沾染了血,溅到她脸上,狼狈血腥的样子状若妖魔。

       杜云柔仍在不要命的挣扎着,她越动,便越痛,地上的血便越多。那人似乎吓着了,再也不敢碰她,只能着急的道:“大小姐,您不要动了,不要动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才安静了些:“李伯?”

       “是老奴,小姐不要动了,老奴这就去叫大夫来!”老管家着急的道。

       “不要去了。”杜云柔闭上眼:“我不想治,由它去吧。”

       由它去吧,死了也不怕。

       她的视线越发模糊了,身上止不住的发冷,困意来袭,意识慢慢的沉下去。

       老管家似乎还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杜云柔再次陷入了昏迷。

       意识似乎回到了最初,她还未满十八岁的时候。

       那年爹娘还在,杜宅也还没有没落,她十八,正值当嫁的年龄,京城里的媒婆都快踏破了杜宅的门槛,可说的亲事,她一门也没答应。她喜欢去看卫家的小少年习武,喜欢那青涩脸上认真的样子,喜欢他回身踢腿时洒落的汗水。

       爹娘逼嫁,她不得已说出心上人的名字,不料父亲大怒,关了她三个月的禁闭。

       听闻那期间,父亲多次去寻了那卫家的少年郎,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待她出来,那少年便抿着唇问她:“你喜欢我?”她点头,两颊羞红。

       他说,好,待我出人头地,便来向你父母提亲。

       那之后,他便从了军,她年复一年的等,十年,除了偶尔回京,他甚至不曾给她回过一封信纸。他从不曾对她表达过心意,便是连承诺,也说得轻描淡写。

       阿嬤说她傻,杜云柔想着,她是真的很傻。他那般敷衍的态度,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强压着自己不去细想而已,他一日不明了的告诉她,她就一日自欺欺人的等他。

       杜云柔不怪他,是自己一厢情愿,她只是想问问,既然他不喜欢她,为什么又要忽冷忽热的让她苦等这么多年?她想问问,他这样残忍的对她,莫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些什么?

       她想着,战场真不是个好地方,这么一个好好的、干净的少年郎,怎么去一趟回来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呢。甚至有时候,杜云柔觉得自己认错了人,那个满脸冷漠、双目赤红的男子肯定不是她的卫子都,或许……她的卫子夫还没有回来吧。

       原来是……嫁错了人啊。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醒了,躺在床上,身上厚厚的被子依然没有温度,嘴巴里有些苦涩的味道,想来是刚刚有人喂了药给她。腹部还是那么痛,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惨白。“咳咳咳……!”她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原本惨白的脸上迅速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每咳嗽一下,小腹就跟着剧烈的抽痛一下,像有一把刀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剜她肚子里的肉。

       好不容易停下来,脸上的潮红再次褪回了惨白,她身上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被子。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冷得多。“大小姐醒了?!”老管家端了一碗姜汤进来:“刚煮的姜汤,小姐喝了它,暖暖身子罢。”

       柳云柔艰难的坐起来,接过姜汤。

       “小姐身子不比以前,日后要多注意些才是……”看着她灰白的脸色,老管家脸上尽是疼惜,即便杜家家道中落,可大小姐怎么也不该受这份罪的,当初大小姐非要嫁给卫子都时,杜老爷是坚决不同意的,若是杜老爷还在,大小姐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小姐又是何苦,你把自己弄成这样,那卫将军怕是也不会心疼……”老管家心里疼惜她,一时间就多说了两句,低低的叹息一声:“谁让小姐姓杜呢……”

       杜云柔喝姜汤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啊……老奴糊涂了,小姐莫在意……”老管家惊觉失言,暗怪自己嘴巴不严实,打了个幌子,将她手里的汤碗拿回来,做贼心虚的离开了。

       杜云柔狐疑的想了一阵,奈何腹痛难忍,索性躺了回去,放空了脑袋。

       喝了姜汤,果然是暖和一些了,落水之后,她似乎很容易感觉到累,这会儿暖和了,她便昏昏欲睡起来。

       一觉睡到天黑,她觉得口渴,正欲起身倒水,门开了。

       来人坐着轮椅,缓缓进来,正是卫子都。

       杜云柔想要起身的念头立马打消了,在黑暗中闭了眼,装作一副还在熟睡的模样。

       她不想面对他。

       一会儿后,杜云柔感觉他滚动着轮椅到了她床边,随身还带着外面冬夜里的一股子凉意。

       他在她床边停了好一会儿,不做声也不点灯,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在黑暗里盯着她看。

       很久之后,他调动轮椅,准备离开。

       “卫子都。”女声在黑夜里响起来。

       他停住,侧眼看她,只见那黑暗里的人缓缓坐起身来,双眸清冷的看着他,哪有半丝睡意。

       “我们需要谈一谈吗?”见他不出声,她道。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卫子都对她的恨意来得不明不白,她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和他谈谈。

       黑暗里,他似乎笑了一下:“你想谈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她追问。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的声音凉下来:“还是说,你们杜家人,都喜欢这般装纯良?”

       “什么意思?”杜云柔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杜家人身上。

       “也罢,你若真的不知道,我便当你是来还债来了。”卫子都嗤笑一声,调转轮椅,消失在黑暗里。“李伯,你以前是杜宅老仆人,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一早,老管家来给她送姜汤,杜云柔将他叫住,她笃定,李伯一定知道些什么。

       昨日,他与卫子都都提到了“杜家”这两个字,这让杜云柔细想了一夜,她总觉得这之中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小姐请说。”老管家躬身道。她抿了抿唇,斟酌道:“杜宅与卫宅……以前关系如何?”

       “嗑嗒!”老管家端碗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失手将碗摔到地上。

       杜云柔看着他异常的举动,更觉得这里面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盯他的目光紧了些:“李伯,我是杜家唯一的女儿,如今又嫁给了卫家,你若是知道些什么,理应告诉我。”

       沉默了好一阵,老管家才缓缓叹出一口气:“杜卫两家的老爷,原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两家几乎包揽了全京城米铺的生意,可约莫二十年前,进贡的一批皇粮不知怎么出了问题,虽不至于诛九族,可这也是杀头的大罪,听说杜老爷为了明哲保身,将所有的过错推给了卫家……”

       杜云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然后呢……”

       老管家摇摇头,叹息道:“卫老爷被官府抓去砍了头,卫夫人也一头撞死在了刑场,杜家虽然得以幸免,可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那之后,没过几年,便……”

       便家道中落,父亲因多年郁郁寡欢,病死府中……这些后来的事情,杜云柔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幼时她总是不明白,为何父亲整日整日的愁郁,今日……总算明白了。

       父亲是有愧吧。他对卫家有愧,却不能放任她嫁入卫家,因为他知道卫子都不会对她好。

       杜云柔惨白着脸无声苦笑,还记得多年前,她第一次向父亲坦白心意时,父亲的震惊与愤怒,他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脾气,他告诉她:“你嫁谁也不能嫁卫家的小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姐……”老管家忧心的看着她。“李伯,你出去吧。”杜云柔闭了闭眼,疲惫的道。

       老管家复又叹了一声,只好点点头,替她拉上了门。

       屋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空气冰凉凉的,杜云柔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你喜欢我?”

       “好,待我出人头地,便来向你父母提亲。”过往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的浮现在眼前,以往想不明白的,就都想明白了,她只是没有想过,答案竟然是这般讽刺。她苦笑,卫子都,他怕是真的从来没有爱过她罢,说娶她,或许不过是为了报复她。

       他从未真正想过要娶她,是她傻,是她一厢情愿。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抱着一腔真情嫁过来,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杜云柔,你看啊,命运它多不公平,即便你要的那么简单,它还是不给你。

       她靠在床衔上,唇角的讽刺意味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卫子都曾经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的不过是陪在他身边而已啊,他能给吗……

       他不能给,他恨她……

       他恨她!

       “咳咳咳……!”杜云柔剧烈的咳嗽起来,腹部随着身子的起伏,疼痛刀割一般的撕裂开来。

       不,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杜云柔清醒了些。

       这其中一定还有误会,父亲虽是商人,可性格刚正不阿,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若说父亲为了逃脱自己,而把所有的罪名推给自己的拜把兄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翻身下床,艰难的穿上了外衣,扶着墙角想要出门。开了门,门口却站着个男子。

       这男子身形高壮,气场强大,正是秦源。

       “……卫夫人。”他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开门,一下子愣住,那脸上原本的迟疑还没来得及散去。

       “秦将军。”杜云柔也怔了一下,随即扶着门板冲他福了福身:“秦将军有事吗?”

       他突然急促的后退两步,面上的表情居然有些心虚,甚至一开口还口吃了一下:“没、没事。”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心虚太明显,他正了正神色,将话题转开:“卫夫人这是要出去吗?”

       杜云柔苦笑一声:“方才准备回杜宅去看看,卫将军这一拦,我才想起来杜宅已经被我卖掉了。”

       刚才那一下子,她脑子里只想到回杜宅,父亲或许会在那里留下什么东西,可现下一想,杜宅已经卖给了别人,人家岂会任由她去家里翻找东西?!

       “秦将军,进来罢。”意识到一直把人家堵在门口这种行为不妥当,她这才让了身子,在桌旁坐下,替他倒了茶水。

       秦源似乎有些不自在,握住茶杯的手也不太自然。

       杜云柔没有把他的异常放在心上,她只关心自己的事情:“民妇斗胆,想问问将军,您对卫家以前的事情,知道多少?”

       她想着秦源是个大将军,对这些陈年往事或许会知晓一些。

       秦源握住茶杯的手一顿,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她:“卫夫人……都知道了吗?”

       他指的是卫子都为什么这么恨她的事情,杜云柔敛眸:“原来将军都知道。”也对,卫子都一直对秦源很是敬佩,或许他告诉过秦源也不一定。

       秦源更加不自然,干咳一声后,道:“当年你们两家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秦某多年在外征战,所以对京城的事情也不太了解。”

       杜云柔点点头,心里已经确信这件事情是卫子都告诉他的了,因为秦源没有必要对她说谎。二人都沉默下来,秦源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迟疑再三才开了口:“请恕秦某无礼,卫夫人可有……可有改嫁的打算?”

       杜云柔一愣,看向他。

       秦源再次干咳一声,不自然的将目光移开。

       她这才反应过来,苦笑一声:“秦将军这是替卫子都来当说客了吗?”

       她的夫君到底是有多厌烦她,千方百计的想要赶她走,难为了秦源一个大男人,还跑来管别人的家事……

       “啊,不,我是……”秦源惊觉她误会了,连忙想要解释,却被杜云柔截断。

       “将军走罢,民妇有些累。”她冷下了脸。

       “好吧。”秦源也知道自己这么问不妥,只好无奈的站起来:“还有一事,需要告知卫夫人,子都的腿,应是有救,秦某今日就将他带入宫中医治,可能会耽搁些日子,还望卫夫人宽心。”

       卫子都还能站起来?!

       虽是被他伤透了心,可听到这个消息,杜云柔还是难免欣喜:“需要多久?”

       “快则两三月,慢则小半年。”秦源道。

       “那便谢过将军了。”杜云柔起身对他一福。

       秦源神色一动,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可惜最终还是没有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离开了。杜云柔没有料到,第二天秦源会拿着杜宅的房契与钥匙坐在她面前。

       “秦将军这是……?”她接过他手中的房契,迟疑的问。虽说秦源与卫子都是上下属的关系,可杜宅却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秦源为什么突然要对她这么好,她想不明白。

       秦源的脸色还有些不自然,但是说话却十分果断:“卫夫人可还记得昨日秦某问你是否愿意改嫁的事情?”

       她一愣,看了看手中的房契:“记得。”

       难道说秦源还没有放弃劝说她的心思?今日这房契莫非是拿来赶人来了?

       “卫夫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若是你愿意改嫁,秦某等着你。”他认真道。

       “!”她震在原地,半天还回不过神来,睁大眼看着他:“秦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秦源依旧认真的与她对视,语气极为诚恳:“卫夫人若是肯改嫁,秦某愿在这浩荡皇城铺红妆万里,以迎娶夫人。”

       “为什么……?”她怔怔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娶她?她嫁过人甚至还小产过,连卫子都都觉得她与别人有染,为什么他还要娶她?她想不通。“若得娶夫人,是秦某三生有幸。”他一笑,眸子里亮亮的,忽闪着一抹柔意。

       她默然,半晌,才问:“这件事,卫子都知道吗?”

       “还不知道,若是夫人应了,秦某这就去告知他。”他道。

       “那如果他不愿意呢?”她追问。

       秦源唇角的笑意一凝,复又恢复了笑容:“他怎会不愿意?”

       他怎会不愿意……是啊,他怎会不愿意。

       杜云柔眼底一片嘲讽。

       他将她往外推还来不及,又怎会不愿意呢。

       捏了捏手中的房契,她将它推给他:“将军拿走吧,云柔已为人妇,受不起将军的盛情。”

       秦源原本澄亮的目光一暗,没有接过房契:“看得出来,卫夫人很需要这份房契,秦某没有其他的意思,至于改嫁之事,还请卫夫人再想一想,秦某等着夫人的回音。”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而那份房契,还摆在桌上。

       杜云柔犹豫一阵,还是抓起桌上的房契与钥匙出了门。

       她必须要回杜宅去看看,父亲一向有记事的习惯,此番回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她能翻到当年的事迹。

       她到杜宅的时候,原本的买主早已离开了,许是秦源一切都安排好了,杜宅原本的东西,原本的买主一样都没动,看着以前的旧宅,杜云柔心里难免怀念,只是现下还有重要的事情,她抛开了心思,径直去了以前父亲的书房。

       那里是父亲在时最珍视的地方,他通常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房。她很轻易的找到了父亲的账本以及一些手札,其中有两封,纸面光滑,看起来像是被人珍惜的反复摩擦过很多次,而最引她注意到,是上面的四个大字:“杜兄亲启”。

       信封虽未言明是谁写的,可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定是卫父写的。

       她将里面的信纸抖开,只见上面只写了龙飞凤舞的两行大字,看得出,写信之人在落笔时,一定很着急,造成这两行字看起来十分毛躁:

       “杜兄,皇粮事件,若无人承担,你我都将送命,为今之计,二人送命不如我一人认罪,你我皆有家室,唯望我死后,杜兄能帮忙照扶犬子子都___卫,绝笔。”

       原来当年并不是父亲将所有的事情推给了卫家,而是卫父主动将所有的罪名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杜云柔心下一松,将信纸塞入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正欲离开,却发现那散落的账本有几页突起,像是被人刻意作了标记。

       她心下好奇,将账本翻开,却发现里面夹着两页泛黄的纸,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银两支出,每一笔银两支出的后面都有落笔记载“卫家子嗣”四个字,而二页,写着几行字,看得出,这都是父亲的笔迹:

       “卫兄,自你去后,杜某日夜良心难安,卫兄之子,我已安顿,因其年幼,我并未告知他当年事迹,怕引人怀疑,只好暗中托人照顾他,近日也不知柔儿那孩子如何与卫兄之子生了情愫,杜某甚忧,子都记恨杜家,我实不敢将柔儿托付于他,此事还望卫兄见谅。”

       看着父亲的字迹,杜云柔心下一堵,眼圈儿顷刻便红了起来,天下父母心,这两封信,分别是两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书写,字里行间分明忧心儿女,却又偏偏不得已要顾全大局。她将这两页纸小心的折叠起来,待卫子都医好了腿,从宫里出来,看到这些东西,或许一切的误会就都解开了。

       只是卫子都一去音讯全无,她日日盼也不见有人来传个消息,怀里的几页纸揣着,她总是觉得不踏实,生怕一个不注意掉了,思虑再三,最终将它们塞进了自己的枕头里,每日必定要摸到那几张纸还在,她才能安心入睡。

       日日的等,杜云柔只觉得这日子好像比以前卫子都出征时还要难等些,却是真正体会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好在她每日想着卫子都看到这两封信的反应,时间便能过得快一些,身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便好了,只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如从前了,日日的咳嗽,一日比一日严重,近些日子,还经常喘不过气来,那铜镜里苍白的脸色,始终也没有好转。

       她想着或许只是上次落水的病根罢了,老管家几次劝她去看看大夫,都被她拒绝了,卫宅的余钱,如今只够温饱,哪里还经得起她去看大夫,左右只是咳嗽一些,忍一忍就过去了。

       三月过,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了,杜云柔偶尔还能去院子里嗮嗮太阳,这日,她从院子里回屋,刚推门,却发现屋里站着一个人。

       那背影高大而熟悉,看得她心里一跳:“子都……?”那人听见声音,慢吞吞的转过来,淡漠的看着她,眉眼冰凉:“看见我很意外吗?”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他站起来了!

       无暇顾及他冷淡的态度,杜云柔欣喜的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子都,我有事跟你说。”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信给他看,她相信只要他看完,他们的误会就解开了。

       卫子都低眼扫了扫她拉住他的手,抬眼间尽是轻蔑之意:“说什么?说你想要改嫁秦源?”

       “什么?”她怔住,脸上欣喜的笑意凝固。

       “我的好娘子,你真的很有本事,连秦源那样不好女色的人,都被你勾去了。”他捏住她的下颔,眯眼瞧着她的脸,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可惜我后悔了,你休想嫁给他,杜云柔,你欠我的,必须还!”

       他将她拽过来,她撞到他胸膛上,额头撞得生疼,还未反应过来,后背“撕拉!”一声,衣服被他生生撕开,细密的吻落下来,粗暴的像是要将她生吞下肚。

       他将她甩到床上,毫不怜惜的撞上去,撕裂的疼痛差点让她疼昏过去,一场房事由始至终,他都不曾温柔的对待她,她只好强行忍受他的暴行。卫子都发泄之后,沉沉睡去,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似乎很累。

       杜云柔却很清醒,她躺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他熟睡的眉眼,伸手摸了摸枕头里藏着的信封,犹豫了一会儿,她将它按得更进去了些。

       是他的愤怒浇醒了她,他不爱她,他对她只有恨,是报复让卫子都想要占有她,可如果他看了信,如果他不恨她……

       不,不能给他看信,如果不恨她,他或许就会把她推出去,她不要,她只想陪着他,哪怕他恨她!

       自那以后,卫子都一改往常刻意与她保持的距离,日日与她同床共枕,除却平日里的冷言冷语,他们倒真像是普通夫妻一样了。

       两月有余,杜云柔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不对劲了。

       她又是两个月月信未来,如今已经是第三个月了,可月信还是没有丝毫要来的征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这日,瞒着卫子都,终于去看了大夫。

       老郎中探了她的脉后,肯定的告诉她:“卫夫人,是喜脉。”

       真的有孩子了?!

       杜云柔心绪复杂起来,不知此时是该喜还是该忧,有了孩子她固然高兴,可是她不知道卫子都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会接受这个孩子吗,毕竟他这么恨她……

       “咳咳咳……!”喉咙一涩,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又是一阵气血翻腾,最近好像比以前咳得更厉害了些。

       她这一咳,让那大夫看得一愣:“卫夫人这是……?”

       为何会平白这般咳嗽,刚才他把脉的时候没有察觉到有风寒啊?

       好不容易止了咳,她缓过气来,道:“不瞒大夫说,这是上次落水之后落下的病根,近月来一直咳嗽,就没好过,这两日有时候还会胸闷,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原本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岂料那大夫听完,面色凝重:“卫夫人,方便让我看看舌苔吗?”

       杜云柔依言张嘴,那大夫看完之后,又重新给她把了脉,面色却是越来越凝重,看得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大夫,您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大夫收回手,叹了口气:“卫夫人,你腹中这孩子,怕是生不得了。”

       她听得心里一跳,急忙问:“为何?难道说这孩子有什么问题?”

       “孩子没问题,是卫夫人你……患了痨症。”大夫惋惜道。痨症……

       杜云柔愣住:“那,这病可能治?”

       大夫摇摇头:“向来得了痨症的人都是治不好的,我只能给你开几副药,尽量帮卫夫人调养调养。”

       “那我……还能活多久?”她问话的声音突然就没了底气。

       “三五年罢……”大夫叹道。

       她沉默,半晌,摸了摸肚子,又问:“若是我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大夫严肃起来:“卫夫人万不可轻易下这个决定,痨病生子极为危险,弄不好一尸两命,就算勉强生下来了,你自己的寿命也会大打折扣!”

       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夫惋惜的叹了口气,抓了两副药给她,交待道:“这两副药,一副是调养身体的,一副是打胎药,卫夫人,你想好再吃。”

       拿上了药,她浑浑噩噩的走回去,一路上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屋中,卫子都神色淡漠的盯着她看,目光在她手上提着的两副药上扫了扫,问:“这是什么?”

       她抬起眼来,敛下自己复杂的心情,轻声告知他:“子都,我有孩子了。”

       卫子都闻言,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你要吗?”她决定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他,他要,她就生,他不要,她就拿掉它。

       “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要?”他淡漠依旧,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起伏:“你欠我的,该为我生。”

       她只笑:“好。”

       自此,二人虽然依旧同床共枕,卫子都却再也没有碰她,他似乎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竟还吩咐了老管家买了补品回来熬给她吃。

       只可惜,那些补品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她的身子还是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咳嗽得也越来越频繁,到后来,她只能躺在床上,一旦站起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气血翻涌,甚至很多次,她必须大口的呼吸空气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胸口时常堵得难受。

       痨病传染,她每日尽量避着卫子都,不想让他也染上,好在他也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日日咳嗽气喘,或许是看着心烦,他的面色也不怎么好。

       这日,卫子都突然闯进来,眉眼俱冷的盯着她的肚子,“打掉他!”

       她愣住:“什么?”

       “我不想要了,你配生我的孩子?!”他笑,眼眸却冰的可怕。她摸摸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可是打不掉了。他已经四个月了,打不掉了。”

       他要或不要,她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隔日,卫子都搬离了杜云柔的房间。

       她几番去看他,他也避而不见。

       杜云柔越发的消瘦,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转眼,又是四个月过去了,再有月余,她就该临盆了。

       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像是在吸食她的精血一样,它长大一天,她便离死亡更近一天。

       她其实舍不得死,她还不知道卫子都到底爱不爱她,她还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这个孩子好,她放不下……

       一连数日的咳血,杜云柔的日子越发过得绝望,据李伯说,这几日卫宅三天两头的就有一个女子找上门,看起来与卫子都关系很亲近,杜云柔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一直也没见着那个传言中的女子,直到这日,女子找上门来。

       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鹅黄色的罗裙,那衣料子看起来甚是华贵。

       她站在她面前,下颔微微抬着,骄傲的像只孔雀,一双杏仁眼睨着她与她隆起的小腹:“你便是子都哥哥的夫人么?”

       杜云柔面色平静,对于她高傲的姿态,并不畏惧。

       “我叫秦慧儿,秦源是我哥哥。”她盯着杜云柔的脸,目光十分不散,鄙夷道:“我哥哥说你是个奇女子,可看你这副鬼样子,哪里奇。”她语气鄙夷。

       “秦小姐想说什么?”

       杜云柔捧着手心的茶盏,她一向惧冷,离了床便手脚冰凉,手心微热的茶盏才能勉强让她好些。

       秦慧儿得意的勾起唇瓣:“我要嫁给子都哥哥了。今日是特意来告诉你,日后本小姐才是正妻!而你,是妾!”

       “磕嗒!”茶盏轻磕了一下,杜云柔骤然抬眼看她:“这是卫子都的意思么?”

       “是我的意思。”卫子都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板上,冷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捧住茶盏的手悄然握紧,她苍白的唇瓣抿了抿:“既是夫君的意思,那我在此预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扶着桌角站起来,轻飘飘往外走。

       “大小姐……”老管家忧心的看着她。

       虽是怀了八个月的孩子了,可大小姐如今的身子瘦得跟纸片似的,好像所有的肉都供给了那隆起的肚子,偏生……

       “我没事。”她在凉亭中坐下,唇角还挂着浅笑。

       是真的没事,她也没几日好活了,为奴为妾又有什么关系呢……杜云柔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茶水跌宕洒出,溅落在手背上,霎时便起了一片薄红,她却不介意,再疼她都经历过了,这点算什么。

       听说一个人痛到了极致就会归于平静,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痛到了极致,便会回归死心,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罢了,挺累的。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胸口闷得好一阵子喘不过气。

       日子一日日过。

       将军府手笔很大,一个月后,一些将军府的丫头小厮入住卫宅,卫宅的人多了,东西也多了,火红的喜布挂了一张又一张,将这原本朴素的宅子装扮得格外喜庆。

       她足不出户,却也能感觉到这次结亲的排场,外面定是热闹得翻天覆地。

       本想去看看卫子都的新娘子,不巧的是,卫子都娶妻这日,她临产了,产婆忙得焦头烂额,大概是从未碰到过她这么棘手的产妇。

       她躺在床上大口的呼吸着,像一条被捞出了水面的鱼,目光空洞洞的,产婆不断的让她再用力一些,可她浑身就像脱了水一般,哪有多少力气可以使?

       一阵阵的痛,一声声的叫,越喊、越痛……她浑身冰凉,只觉得一只脚已经跨进鬼门关。

       可是……孩子、她的孩子!

       “卫夫人,您再用力一些!”产婆急道。

       她想笑,哪有什么卫夫人,她早就不是卫夫人了,可惜她只能大口的喘息,唇角半点笑意也扯不出来。

       “啊……!!”她枕着已经被冷汗浸湿的枕头,凄厉的声音几乎穿破房梁,可惜……热闹的卫宅今日正在迎新妇,又有谁能发觉她的凄惨?

       有隐隐乐声传来……

       这喜庆的声音,仿佛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一点点将她卷进去,她挣扎不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黑……

       卫子都……卫子都……

       她目光涣散起来,只会在心里一遍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见那个少年,他站在她面前,抿着唇,神色认真的问她:“你喜欢我?”

       卫子都……

       我未负你……

       “你……为何负我……?”

       她无意识的轻喃着,产婆声音急切:“卫夫人,您大声点、您说什么?!”

       “咳……咳!咳咳……!!”

       杜云柔猛烈的咳嗽起来,黑红色的血从嘴角溢出来……

       这个孩子……子都,我……怕是生不下来了。

       产婆安慰她,“卫夫人!您再撑一撑,再使点劲!”

       子都……

       你负我……

       杜云柔涣散的目光无意识的看着床榻上方。

       前厅,

       喜庆的颜色触目可及。英俊的男子身穿喜袍,那红色的袍子衬得他身形更加高大挺拔,红绸那段牵着的女子,亦是嫁衣如火……

       这一幕,如此眼熟。

       恍惚间,有人想到当日那个抱着一把刀拜堂的女子……

       卫夫人……杜云柔啊……

       有人叹了口气,却无人出声。

       锣鼓乐声,喜堂内一片热闹。“一拜天地!”

       “卫将军!”

       “卫将军……!”

       二人还未未拜下,便被人打断,老管家喘着粗气的老管家被人拦在外面,只能哭喊:“将军,求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她快不行了……”热闹的喜堂安静下来,老管家还在苦苦哀求着。

       “您去看看吧……小姐肚子里是您的孩子啊……”

       “将军,求您去看一眼吧……”

       众人脸上的笑意凝住,原来杜云柔此刻竟然在生孩子?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那个杜云柔……那个心甘情愿和死人拜堂的杜云柔……不行了?

       众人心中略过一丝不忍。

       那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方面她出嫁的时候,震撼了整个京城的百姓,可她如今……

       只有卫子都眉头一皱,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她不是愿意生,让她生罢!继续拜堂!”

       斩钉截铁,男子无情。

       老管家一下子软倒在地,身侧的秦慧儿却突然愁起来:“夫君去吧……杜姐姐那么喜欢你,你去看看,我……”她咬咬唇:“我……不碍事的。”

       众人赞叹,看来这也是个大度的女子,卫子都真是有福,连着两个有情有义的女子,都先后嫁了他。

       卫子都却神色漠然的看了老管家一眼,近乎冷血的吩咐道:“来人,将这个耽误吉时的人拉下去,关进柴房!”杜家的人都是些奸诈狡猾、见利忘义之辈!十几年前父亲就上了杜家的当,如今,他又怎会再对那个女人心软半分?!绝不可能!

       “继续拜堂!”他冷喝一声。

       ……

       后院,时间一点点过去,卫子都始终没有出现,杜云柔早已心如死灰。

       他不会来了,她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出,流入鬓角。

       产婆还在催促她用力一些。

       她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卫子都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啊……!!!”杜云柔拽住湿透的被子,凄厉的嘶叫一声,身子因为太过用力而弓了起来,她高高的躺仰着头,纤长的脖子根骨暴起,惨白的脸上一片死气。

       “生出来了!!”产婆惊喜道。她一下子跌回床上,精疲力尽,额头上的冷汗打湿了惨白的脸。

       “啊呀!”产婆看见孩子,脸色瞬间也白了下来:“是、是个死胎……!!”

       死胎……?

       杜云柔转头看向产婆抱着的那个孩子,他果然安静得可怕。

       心里自嘲一声,她闭上眼。

       早该猜到的……上天从来不曾厚待过她,又如何能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好吧,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出去……”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无力的道。

       产婆神色不忍,还想安慰她两句:“……卫夫人,你也别太难过,孩子会再有的……”

       “出去。”她蓦的睁眼盯着产婆,目光冷得渗人。

       赶走了产婆,她撑着身子下了床,扶着墙角,一点点挪到柜子前,翻出了箱底的一件火红的嫁衣。

       这就是一年前,她穿着嫁给卫子都那件。

       小心的擦干自己身上的汗渍,她这才摸索着将嫁衣穿在身上,慢慢走到铜镜前坐下。

       她似乎真的是瘦了些,一年前穿上它的时候,是恰好合身的,今日,却是宽松了一些。

       杜云柔平静的看着镜子里惨白的脸,细致的描眉,着妆,点唇。

       一系列事情做完后,铜镜里的人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她唇角勾起了浅笑,执起桌上的桃木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声音低而微哑,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一梳,梳到老,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相逢遇贵人……”

       “五梳……咳!……咳咳!!”她又一次猛烈的咳起来,乌红的血顺着唇瓣溢出,滴落在本就火红的嫁衣上,她抬手抹了抹,却怎么也抹不完一般。

       好一阵后,她终于平复下来,还微微的喘息着,看着铜镜里被鲜血毁得一塌糊涂的脸,她自嘲的笑笑,放下梳子。

       罢了……

       这十梳歌,念不完也罢,她终究……是不能与他到白头的。孩子还被放在床上,是个男孩儿,只是不哭不闹的,不如别的孩子闹腾。杜云柔伸手摸了摸他,他身上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死了也好,凡尘是非多,死了,便不必这般受罪了。

       她起身,点亮了烛台,火苗跳动,似乎有些跃跃欲试,杜云柔拿起它,点燃了桌布、床铺……

       最终,在一片明亮的火光之中,她缓缓爬上了屋顶。

       站在那里,她可以看到整座京城。

       这夜幕之中,京城格外的安静。

       火势汹汹,不过片刻,就将她身下的整个屋子包围,灼热的火焰快速的往上窜着,一点点的,将这黑夜照得通天的亮。

       “着火了!”

       “快救火啊!”一阵慌乱,吃喜酒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寻常,皆是慌乱起来,拎着一桶桶水想要阻挡这凶猛的火势,可惜这无异于螳臂当车,扑入的水不禁没有阻挡火势,反而像是激怒了这场大火一般,它更加凶猛的燃烧起来,火风带着狂烈的怒吼,将整座房子包围!

       而那房瓦之上,竟还站着一个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随着火风的呼啸,女子青丝飞散,火红的嫁衣翻飞着,她只平静的站在上面,漠然的看着底下慌乱的人群,即便大火一点点的就要爬到她脚边,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一身红袍的卫子都奔了过来,看见大火之中的那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他咬牙:“杜云柔,你下来!”

       杜云柔目光动了动,低眼看向他,不为所动。

       “你下来,要什么可以说!”大火越来越放肆,卫子都神色急了起来。大火之中,她红唇轻启,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可火势太烈,他没听清,卫子都忽然怒不可竭起来:“杜云柔,你给我下来!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你怎么敢死?!”

       杜云柔唇瓣动了动,似乎在笑。

       一朵火苗调皮的染上她的裙角,快速窜上她的腰间:“轰嗤!”房梁轰然坍塌,她随着碎瓦一起跌入大火中,再也看不见人影!“杜云柔!”卫子都呲目欲裂,拔腿便要往里冲,可千钧一发之际,他却被几个人死死的按住,同样穿着嫁衣的秦慧儿跑过来,看了一眼大火:“夫君,这火势凶猛,杜姐姐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夫君不要为了她冒险啊!”

       “滚开!”卫子都盯着大火,双目赤红,像是发了狂,嘶吼一声,死命的挣扎起来。秦慧儿脸色变了变,但依旧不做退让,反而吩咐按住他的人道:“你们给我按紧了!我夫君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就都别想活了!”

       一夜惊险,大火终于在天亮之际被扑灭,留下了一地烧焦的废墟。

       卫子都在一片烧焦的木骸里狂躁不安的翻找着,他双目充血,手上被残留的火石烫得惨不忍睹,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痛,疯狂的翻找着,将这片废墟翻了一遍又一遍。

       秦慧儿看不下去了,伸手来拉他:“夫君别找了,杜姐姐估计已经被烧成灰了……”

       “滚开!”卫子都粗暴的将她甩开,猛地起身,掐住她的脖子,双目血红的死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要拦着我救下她?!”

       “夫君……!”秦慧儿惊恐的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卫子都,他疯狂的姿态状若妖魔!“夫君,不要……”被他扼住脖子,秦慧儿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她艰难的捶打着他的手臂,缺氧的感觉让她感到十分恐惧。

       “夫、夫君……”她吓着了,几乎要哭出来。

       卫子都神色一怔,脑子里忽然撞入了一幕,那是杜云柔,她拖着一地猩红的血印子,一点一点的爬到他脚边,神色绝望而哀婉,她也是这般哽咽的唤着他:“夫君,救救我……”“救救我……夫君……子都……”

       他忽然发觉,她是那么依赖他,那样哀戚的神色,好像他就是她的天。

       可他做了什么……?他娶了别的女子,杜云柔的天塌了……

       杜云柔……

       看着这片焦黑的废墟,卫子都忽然觉得心里空缺了一大块,好像失去了人生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