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电影世界(时空掠夺者)
提示:本文有关于科幻哲理小说《你一生的故事》的剧透,如果没看过《降临》且接受不了任何剧透,可以等看完这个小短篇和电影再来。
不过由于其独特的哲理性和诗性,个人认为剧透并不影响阅读和观影体验,欢迎你先看这篇文章。
近期最喜欢的一系列书影音:
科幻哲理小说《你一生的故事》,改编电影《降临》,《降临》插曲 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 .
特德·姜(Ted Chiang)中文名姜峯楠,美国华裔科幻作家,从90年代至今,只出版过一本短篇小说集《你一生的故事》,却拿过包括星云奖、雨果奖在内的所有科幻文学奖。
《你一生的故事》既是书名,又是书中第一篇小说的名字。
外星人「七肢桶」来到地球,语言学家露易丝和物理学家盖雷(电影中叫做伊恩,因此我们就称他为物理学家)被派往基地跟外星人交流,一个负责学习外星语言,一个负责考察外星人的基础科学认知。
在交流的过程中,两人各自发现了极其重要的事实:
外星人的文字比口语发达许多,因为口语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有时间的先后;而它们的文字,是像泼墨一般瞬间呈现完整的一个句子。
外星人对很多数学公式没有反应,最先让它们作出反应的是“费马定律”——光移动的路径是需时最少的路径。
露易丝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发现,外星人之所以能直接用一个墨团来表达一句话,是因为它们的思维是非线性的,它们不是一步一步地思考问题,而是瞬间完成。
物理学家则分析费马定律:光的路径永远是最短的。在外行露易丝看来,光射入水中,接触到水面并改变折射方向,这是一个因果关系:接触水面是因,改变折射方向是果。而实际上费马定律的古怪之处在于,它是从目标的角度来描述光的,就好像一束光的目的就是选取一条耗时最短的路径。
露易丝就理解了:一束光不可能贸然踏上旅途,走出一段之后再作调整。在它选定路径出发之前,它必得事先知道自己在何处止步。
最终她理解了一切——对外星人来说,时间没有先后之分,所有事件都像在同一个平面上,一览无遗。 她学会了外星人的语言,也因此知晓了自己和女儿的一生。
她知道自己会和物理学家相爱结婚,知道第一次约会时去选购的碗将来会摔碎划伤女儿的额头,知道他们会在某一个相拥跳舞的傍晚决定要孩子,知道自己和物理学家会离婚,知道了女儿会在25岁时因攀岩死去。
然后,她依然选择了让这一切发生。
小说中,作者没有写到露易丝和物理学家离婚的具体原因。在电影中,露易丝自述,因为后来她告诉了他,她在学习外星语言的过程中看到了未来,女儿会在25岁时意外身故。
物理学家无法接受——每一天醒来看到女儿,都会想到她将早逝的事实。他难以面对女儿的早逝,也难以接受妻子竟然会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于是离婚。
电影的改编非常诗意,灰蓝色调为主,镜头很暗。开头拍露易丝的房子,是个湖边的 house,一楼全部打通,工作区、休息区、餐桌等所有区域一览无遗。她白天去大学里教课,晚上回到这栋简洁优雅的房子里工作,看新闻,给家里打电话,在沙发上小睡,经常给自己倒一杯红酒喝。
露易丝有一套坚实的日常生活秩序,还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她淡然、克制,且十分享受这种秩序。她情绪没什么起伏,容易接受现实,但在科研基地,她是唯一一个在政府打算撤回军队和科学家的时候坚持进入「贝壳」(外星人的飞船)的人。她甚至在贝壳里脱掉防护服,甚至走到视镜前想要触摸外星人。
后来她选择要了孩子,也是因为这份一以贯之的勇气。她选择的是生活本身,无论好坏,都去接受,去经历。
她这样描述女儿小时候摔倒时,她的感受:
你总是四处乱跑,每次绊倒在门槛上,擦破膝盖时,我自己的身体都会真切地感受到你的疼痛。我的身体好像延伸了,另外长出一条到处游走不定的肢体。这部分肢体的感觉器官传达痛觉很快,但我这个中枢却管不住它的马达,它根本不听我的。这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将生出一个自己能走动的巫术小像。这个合约是我签下的,可签约时没人告诉我这一部分。这种交易向来如此吗?
她所渴望的,是这种纤毫之末的感受,是人类内心深处最最细微的颤栗。为了体尝这种幸福和痛苦,她永不后退。
她的生活里最明显的,不是那些戏剧性的冲突,而是日常生活的秩序。它们是涨潮后依然坚固的堤坝,让生命不至于溃散。
她选择的,是一种日常生活的秩序,是时时刻刻活在当下,是「看清了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降临》的插曲 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 ,我们可以把它称为《论日光的本质》,由著名作曲家 Max Richter 创作,他今年也为 HBO 新剧《我的天才女友》创作了原声音乐。
《论日光的本质》这首曲子并非《降临》原声,它发表于作曲家2004年的专辑《蓝色笔记本》( The Blue Notebooks )中,曾被《禁闭岛》《奇幻人生》选为插曲,后来《降临》导演丹尼斯·维纶纽瓦和配乐师约翰·约翰逊都觉得此曲实在太美,又太契合电影的氛围,因此舍弃了配乐师自己写好了的片尾曲。
当年的奥斯卡,《降临》因为用了这首非原创曲目而无法获得最佳原声奖。
从开篇平面式的音层、几乎令人觉察不到的大提琴颤音,到温柔扬起的小提琴,就像是女儿的到来打破露易丝平稳的生活,让她全身布满喜悦与疼痛的触点。
女儿的名字叫 Hannah,这是一个「回文」,正着反着写都一样,和《论日光的本质》这首曲子很像——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露易丝告诉女儿,这个名字妈妈用心给你起的。对她来说,时间已经丧失线性,她并非预知未来,而是可以看到一切都散落在自己周围。 注定的已经注定,没有先后顺序,也就不存在通过所谓的自由意志去打破它。它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甚至可以说已经发生。
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在这样丝丝缠绕的小提琴声中,在阴冷的天光里,露易丝第一次抱住物理学家,轻声说:
「我都快要忘记被你抱着的感觉了。」
在时间的海洋中,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她第一次抱他,就像最后一次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