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地(尘埃落定到底隐喻什么)
“发现刘满友，这更坏球咧”，晋大斜眼儿“噌”一下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盯着凹凸不平的洞壁脱口而出...如同没了魂魄的僵尸一般，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木橛子似的戳了大半晌，才一抽搐鼻子嗅了嗅弥漫回荡的沉枝积叶霉腐味儿和如丝如缕游浮呛人的柴烟味儿，喃喃自语：“一枪开瓢还好说，击伤活逮咋弄咧？”，不由自主伸手捋摸着坨子又蹲了下来，一伸腿，跌坐下，瞟看着自个那脏兮兮血管虬突且布满灰褐色土斑宛如枯柴的右脚板儿，“噗噗”地急嘬起了烟锅咀子...
“刘满友一被抓，定会竹筒倒豆子，表兄、胡局柳河滩吃枪子去！崔秀云呢？牵连不太大，人家男人是‘烈’，鸡场去不成，能去别处，只是少了表兄这个靠嘞！咋嘞？包庇是铁定咧，还不至于要命，羊屁股捅球不成咧，不过呀，还有时间起银元，唉，驴揍的”
“凿子呀，往最坏思谋也对着嘞，起了银元，两家一分，你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就剩个王瑞啦，也由不得你，人家不回晋家庄，你也没球法子，宰不了人家，看人家命数啦！话又说回来，咱这也是隔着裤子揣摩婆娘裆嘞，胡球猜嘞，究竟是刘满友的事儿还是狗的事儿，咱还没弄球机明咧，但不管咋说，下一步起银元是大事，八百块嘞，仔细花，五六口人吃喝好几年咧”。
“是嘞，是嘞，宜早不宜迟，当务之急嘞，万一咱有个三长两短，好活了土地爷嘞”
“刘满友是死是生，银元是天大的事儿，崽们生下糊口活命嘞！崔秀云这头揪住公家的衣大襟咧，咋也有口吃食，黑凤女这头呀，可就难嘞！你的思谋着嘞，不能饿球死闺女儿咧”
“是嘞，是嘞，得多给闺女儿留些哩，闺女儿家家性子柔弱软怯，难活命嘞！”
“凿子呀，还有个事儿咧！刘满友被抓也好，你宰了他也罢，可不能径顾着消磨时间，替人跑腿磨鞋底啦，得抓紧偷粮嘞，公社大队一旦收秋开始，看天也不蓝咧！今年可是大年馑呀，不只是战备，还打毛子饥荒嘞，落到社员头上剩不行几颗，怕是捱不到腊月灶就不冒烟嘞，明年一开春青黄不接，不定跌倒多少人嘞，到时有银元无处花，寻不到粮咧”
“是嘞，听说咧！刘满友这事儿弄得俺心慌意乱的，等这事儿一了，咱啥也不做，天天偷那狗儿的，不能饿死闺女咧，再说啦，那个莘娃子皮皮实实的人不赖，咱砸死人家爹嘞，不能让尔娃受了大制（苦难）咧，好赖不说是咱闺女儿的哥嘞，以后兄妹俩个还是个照应咧”。
“对的嘞！杀人家父占人家母，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呀，这是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不是人揍下的，搁古时候千刀万剐，点你天灯嘞，就算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阖天下无人知晓，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公不公道，打个颠倒，你还天天惦记为爹娘报仇嘞！如今这世道呀，老天爷都不怠睁眼，成天喝的七荤八素的，仇家硬生生成了一家子，戳捅下个闺女来，不知道你们上辈子咋球回事儿，究竟谁欠下了谁？人死不能复生，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大错业已做下啦，只能补还嘞！尽自个的力吧，照顾好人家娘几个，给自个儿赎赎罪，祈盼个好回手（死亡），说不定还能死在枕头上，为崽子们积积德，望出个龙呀凤呀，好为你老晋家开枝散叶，洗刷洗刷晦气”
“是嘞，是嘞，得为崽子们积德嘞，没病没灾，善始善终的！不能像了俺咧，孤魂野鬼、行尸走肉，躺下一堆，站起一根，半辈子连个窝也没弄下，顶着个成分铁帽子妥妥的活死人一个，这个秦四文呀，身架子和龚修一太像啦，又碰到手跟前，不死不行嘞，不过呀，俺虽愧疚，但不后悔，他不死，崔秀云咋弄咧？万般皆是命，命该如此，冥冥之中...唉...天意难违啊”
“天意也好，人谋也罢，终究命丧你晋凿子之手，不说这些啦，说眼下吧，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吃饱喝足睡好嘞，先把莲花山阳放枪敲锣的事儿弄球明白，再盘谋下一步咋走，不过呀，伟人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嘞’，这连阴雨湿气逼人的，睡岩石是不行嘞，湿气浸骨、弄球坏身子球也拦不成嘞，洞底弄个热炕，先歇缓好咱再说”。
晋大斜眼儿连嘬了四五锅子小兰花，一番“人神对话”后，自个将自个引出了死胡同，一搁旱烟锅子，左掌心撑地，晃晃悠悠立起了身子，从倚洞壁的桦木棍子上抓取了已烘烤半干的衣裤套拉在身上，叨了句：“尥了半天蹶子嘞，睡球个热炕吧”，俯身一抓镰刀，向洞最底晃了去...
在距埋酒不足一米之处，圪蹴着，抄攥着镰刀便是一通浅剜轻刨，眨眼之间，勾挖出一个长一米、宽五十公分的浅坑来，又颠了好几趟取火种、撇折榛条、踩踏桦木，在坑内又重新拢了一堆火，搁架了些生硬木材后，信步返回第一堆火后，拎抓了酒壶向洞口走了去...
一到到洞口，凉飕飕的水气从洞外濆涌而入，晋大斜眼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揪扯对襟衫，裹紧了身子，斜倚洞壁，瞥看着粘稠沉坠坠的雨雾、迷蒙昏垂垂的沟壑，听着崖窝不远处几只秋凉哀哀怨怨、有气无力的鸣叫，嘴一瘪，嘟囔着：“秋来咧，万物枯，活着都难球嘞”，一仰脖，嘴对嘴，“咕嘟嘟”灌了一大口，猛地圪蹴了下来，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如同一只老狼般号啕了起来，“呜呜”着：“活的真他娘麻球烦，老天爷，日你姥姥的”。
本文为《羊倌晋大斜眼儿，和他的谋略》的第六部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