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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寸草心第二部(悠悠寸草心第二部建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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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不觉我也步入半百年纪。从刚刚跨入新年时,我就无法抑制地想着我的母亲,安安静静地忧伤地想着。

五十岁,我的母亲在她五十岁的那一年却走了,带着牵挂,万般不舍。此后,她便活在我无尽的回忆里。梦境成了我们母女相聚的唯一方式。

然而在梦中,她多不理我。很多时候,她总躺在床上,没有气力,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有时回家看不见她,我焦急不安地奔跑着,叫她寻她,也总在菜地田头找到她。她呢,埋着头,不是拔草就是栽苗。虽然我心里一直惶惶不安她为什么老不理我,但看到她的那一刻却又有些欣慰,她总算能下地了,还如往常一样忙个不停,这不是身子骨一天天好起来了吗?

今年八月的一天午后,我又梦见了母亲。她清瘦的身影在我眼前穿梭,仍如往常一样忙个不停。我叫她“妈”。她竟然“哎—!”地答应了我,温和而亲切,像无数的日常,充满一位母亲对儿女的无限怜爱。我顿觉十分的舒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答应了。

她正在老土灶前翻炒着瓜子。接着又忙去屋前空地上筛米。她弯着腰,两手握筛,顺着逆时针的方向不急不缓地打着圈,米粒却在筛子里急急地转着圈儿,未脱壳的谷子和残留的糠皮渐渐聚拢在一处。她停下来,麻利地捧撮起那些谷粒糠皮,放进旁边的簸箕里,筛子里便全是白花花的米粒了。

我跟在她身旁,安静地看着。真的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见着她了。不知为什么,现在每一次见面,总像是间隔了很久很久,更像一场邂逅,不期而至,交织着轻盈与沉重,有些飘忽,但又那样的真实。

我静静地看着妈妈,她瘦小的身板里总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即使身体不适,也轻易不能使她停息下来。我心生疼起来。

“妈!”我不由轻轻地又唤了一声。

“哎!”她温和地应了一声。

瞬间,我觉得有股暖流在身体里升腾。究竟有多久,我没有听到过母亲如此温柔地答应我,才让我如此强烈的反应?攒满了期待、委屈、疑惑与渴望。

“妈妈!”我又似孩童梦呓般叫了一声。

……

手机信息的铃声打断了我们美好的相聚,我一个反弹坐了起来,心里狂跳不已,才知还是一个梦!我憎恨地看了看手机,即使是一个梦,这须臾的欢愉也给我一个完整的啊!我怔怔地坐在躺椅上,闭上眼竭力地想再跨进梦境,显然徒劳。梦里的老土灶,锅里的葵花籽,老旧的房屋,妈妈筛米的模样,这一帧一幕的影像曾经都真真地存在过,发生过,是一个平常人家极其琐屑的日常,也是妈妈携我共同度过的一段悠悠岁月。

我又忆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幼年的我紧挨妈妈趴伏在桌子上,看她慢慢撕揭手指上的胶布。那双手冬天是开裂的,有一道道小口。一听见她嘴里发出“咝——”的一声,我赶紧凑上去,看见或浓或淡的血水从那些裂开的口子里渗出。自从学了《陈秉正的手》,就老爱看妈妈的手,像陈秉正的手一样:手指也展不直,指头圆圆的,手掌布满老茧,整个看起来像树枝做的小耙子。那双手到现在我也不忘,从没给我扎个漂亮的小辫子,甚至没有耐心帮我梳顺打结的头发。她要赶着去上工挣公分,再往后她起早贪黑地在分得的自家田地里忙,农闲时还有各种副业。倒是晚上睡觉时,她会轻轻抚摸我的后背,粗糙的双手秒变成“不求人”,让我既惬意又倍感温馨。

母亲口讷言拙,受了委屈,几乎不能很好地为自己争辩,无论是消融内心的块垒和委屈,还是实现她心中美好的愿望,方式途径似乎都是默默埋头做事。我渐渐长大,自以为是的认定妈妈是需要我保护的人,我可以成为她的依靠,可以给她幸福的后半生。

成家后,自己做了妈妈,她在我心中的份量更重了,真是应了那句“养儿才知报娘恩”的老话。我爱她尽可能地护着她。然而,小家庭捉襟见肘的困顿与孪生儿的无人看护,我们娘仨不得不回到父母亲家,依赖着娘家人的帮助。我在小学老师的引荐下,在母校代课。其时,二老仍在邵伯湖湖畔看圩堤,母亲一边帮我带一个孩子,一边偷里忙闲地割荒草卖。

一天,母亲带着孩子,把我从单位叫出来,塞给我一个巴掌大的鼓鼓的小布袋,说是给我小补小贴。我与抱着孩子的母亲像打架一样在围墙外拉扯谦让。母亲不掌家中经济,我知道那些钱是她不知吃了多少灰尘割荒草卖偷偷攒的一些零头。我也知道里面是五角,一元,两元的积攒堆叠。末了,我还是拗不过母亲的坚持,满目愧疚地望着她带着孩子,略略歪斜着身子骑车离去。从此,她略略歪斜着身子骑车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小布袋则成我一生的珍藏,永久地联结着那段逝去的时光,让一世亲情长燃于心。

还有一次,在旷寂无人的滩涂上,她扛着我的尚不会好好走路的孩子在彤云密布的天幕下赶吆着四散的鹅群,鹅不听话乱扑棱,大雨欲来,孩子又放不下,急得她差点落泪。待这件事传至我耳朵里,我扑簌簌落泪,心疼她却又像她一样不知该如何宽慰。

心中对她美好的许诺就这样一次次被现实无情地挫伤,我牵累了母亲。可我依然年少轻狂,天真地以为我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就一定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不是吗?我正值青春,她尚是中年,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哪料世事无常,次年初冬,在凄风苦雨中,她随落叶一道飘逝。

有另一个世界吗?我愿意相信有。

无论是梦中相见,还是触景伤情的幻境浮现,不是命中注定的轮转吗?是用另一种行式回应另一世界的母亲曾经给予我的悄然无息的目送。在那些幻影中,我慢慢体会,真正懂得了是懦弱的母亲尽了她最大气力,护了儿女的周全,儿女过得好不好,才是平凡的母亲最牵肠挂肚的事。

未能好好尽孝是我对母亲最大的愧疚,成我一生的痛。

恨痛无可补,我静静地忧伤地想着母亲。

不再落泪,女儿惟愿您在另一个世界从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