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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也匆匆去也冲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什么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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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正波

男,土家族,湖南张家界人。2015年始创作文学作品,现已在《散文百家》《青春》《文学港》《洮湖》等数十家文学期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计80余万字。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七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2018年始专心主编纯文学网刊《澧水之水》,以高品质立足于当代中国文学界。


题记:一把辛酸泪,归于尘与土。


夜幕中,镇江火车站的四周高楼鳞次栉比,霓虹灯肆意闪烁着,尽显都市繁华,进进出出的旅客个个衣着光鲜。囊中羞涩的我不敢对周遭的豪华酒店有非分之想,而旅途的劳顿已然睡意渐浓。我拖着一只半旧的拉杆箱在火车站广场徘徊。我的一举一动早已掌控在一个出租车司机眼中。他走下车对我说,先生住宿吗?我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他并不放过午夜的生意,一直在注视我的一举一动,我在极度的疲倦之中,鬼使神差地随他而去,给我找了一家据说是他表弟的家庭旅馆。时值深夜,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之际我把窗子推开,气恼地责问,干嘛这么晚敲门,有什么事吗?一个中年男子没好气地说,问你呢?双标间只给单标间的钱。我不是给你表兄200元了吗?哪个是我表兄,真扯淡,他只给我100元。我正想答话,他又说道,不要啰嗦,拿钱来,要不你给我走人,退你100元。我知道遇上黄牛了,极不情愿地递给他100元。之后,再无睡意,熬到天亮,坐上火车开始另一座城市的旅行。
这已是我第四次行走在打工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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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火车进入浙江的一处港口城市。下车后,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工业园,匆匆地转了一圈后进入一家专做冲压的股份制公司,面试我的,是一个中年人,友好和善。我透过面试办公室的窗户,看见忙碌的生产车间。机器轰鸣声此伏彼起,站在流水线旁的工人快速且有条不紊的操作。后来,才知道,面试我的那个中年人是公司的副总。他曾对我说,冲压是件枯燥的活儿,问我能否适应?我想自己处于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我就在当天晚上投入操作中去。每天加班加点到晚上八点,全身酸溜溜的,一回到出租房,只想睡觉,全忘了曾经的追求——我所挚爱的书法与写作。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重担宛然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亲人的眼睛在家乡望着我,不敢有丝毫松怠。每月虽说工资少,但也可以勉强维持日常开销。在老板的监督下,在两点一线的打工旅程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在卑微中运转,别人休息,我依然在工作。我坚信一份辛劳一份收获的道理,老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每年年终的晚会我总会得几个红包。打工并不是一番风顺的,由于模具的不稳定很容易发生一系列的产品质量问题或者安全事故。来这家公司的第三年冬天,在品保不负责任监督下,我生产汽车配件造成多件报废。年关,公司毫不留情地扣发了我当月的全部工资,甚至将本年度的奖金也取消了,丝毫没有通融余地。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没有怨言。只是在年关,亲人们都指望着这一笔钱买过年的物资。我不得不把这一事故告之母亲。母亲对我说,没钱,过年就少买点,做人要紧。年后,同事告诉我,我应该有年终奖,我到财务室一查,果真有。一气之下到面试我的副总那里询问此事。副总找到生产部经理问其原因,是生产部经理偷偷将其克扣了。后来奖金补发了,他为此事一直怀恨在心,在一次职工培训会上公然地抵毁我,你是老员工又怎么啦?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你有文化比没有文化的人更不讲道理。此时,我真想跳上讲台抽他几个耳光,但我最终在恼怒中渐渐平息下来。后来,我想到了辞职,副总挽留了我,他说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不容易,再说我也是熟门熟路的。家里经不起我的折腾。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的第二天,我就成了月光族,因为两个小孩在念书,生活费是一分都不能打折扣的,再说,我也要慢慢地去偿还做生意时欠下的债务。副总理了解我的苦衷,他是从普通操作工做到现在副总,对生产一线的工人深有感触。看到副总的面子上,我留了下来。但公司的各项制度都是针对一线工人。譬如说,公司提倡超产奖,具有讽剌意味的是,当月公司给予奖励,下月的生产任务就跟着涨上去,工资维持原来的水准,多出的部分等于白做。对于一系列管理问题,向副总提出我辞工的理由,副总对公司的某些人作法也无奈,也不再挽留。于是,我带着遗憾和怨气离开了这家曾经被我看好的公司,当我走出公司大门时,又看见这家公司的广告:月薪4500元以上,公司缴纳社保,工作轻松…… 2



在工业园闲逛几天后,我又带着一份梦想和期待进入了另外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有完善的管理制度,员工的福利待遇好,活也不会像冲压那样累充满危险。正当我打工生活趋向稳定之时,突发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几乎改变了我人生的走向。

那天,我正在做电子产品,拉长看我超额完成生产任务了,就叫我提前下班。晚上七点,我刚从公司回到出租屋时,当地派出所以查证暂住证为名,核实我的身份之后,其中一个民警,叫我陪他们走一趟。一下楼,两个民警就将我押住塞进警车,然后,警车响着刺耳的警报声朝派出所方向驶去。到边后,才得知,我在家乡农行办了一张授信二万元的信用卡逾期未还。那天淫雨霏霏,虽说进入了夏至,仍感觉寒冷,整个心情也跟着连绵不断地雨水浸透了。录口供、搜身、留手印、抽血样,再到医院全面检查等一系列手续后将我送进当地看守所。呆了一星期后,家乡的派出所将我“领”了回去,列行了相同的手续之后又把我“丟”到看守所。直到我的亲人把信用卡连本带息还给农行后,看守所才开具了释放证明书。来看守所接我的是二姐,三姐。二姐给我买了一身衣裤鞋祙,还特意买了一顶春秋帽,挡住在看守所剃的光头。二姐开着刚买不久的黑色小车送我看望寄养在妹妹家的儿子。第二天,又开车送我回到阔别四年的乡下老宅。村庄的风景依旧,除了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也见不到几个青壮年,村庄显得萧条和残败。年迈的父母也和这村庄一样老得几份凄凉。走进长满青苔的家门,我一声妈,一声爹,二老颤巍巍地从被岁月的风雨剥蚀的百年老宅的堂屋里走了出来,激动得话语打颤,异口同声地说:你回来了。我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给予我生命的至亲至善的老人:爹,妈,儿回来看您二老来了。
从爹妈多疑的目光中,姐姐用眼神暗示我不要将实情告诉他们,怕他们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在家停留了五天,爹妈一脸的幸福,为我忙这忙那,不让我做任何家务,妈听别人说打工很累,她问我打工习惯不?为了宽慰她老人家的心,我说挺好的。她半信半疑,说我尽给她说好听的话。在一次闲聊中,妈突然说,这村里有些人啦心眼咋就那么坏,说你最近被抓进看守所,说还要判刑呢?妈就不信这些,我儿子不是好好地呆在家里嘛?……
风景如诗如画的家园固然美丽,但它无法给我提供昂贵的生活成本。除扶养孩子外,还要偿还余下的债务。我把想法告诉了妈,妈理解,但爹不让我再去打工,说田地已荒了几年,再不耕种,怕是废了良田。妈给我支招,说我南下取工资。爹将信将疑。过后,妈在电话中告诉我,只是舍不得我走,他也知道,那几亩田地养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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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地告别二老后,我又踏上南下打工的旅程。
回到公司后,我把“失踪”的前因后果讲给公司领导领导听,领导表示理解,但无法继续留用。他说,公司有隐私政策不接受有刑拘记录的务工人员,表示爱莫能助。我在公司报到的当天,总经理就责成财务部门补发了我的全部工资。

在两点一线旅程,我像一只居无定所的鸟儿,飞到哪里,哪里就是我暂时的归宿。我用一双沉重的脚步丈量生活的长度;我用微薄的身躯肩负养家糊口的重任。我不敢停下前进的脚步。把苦过、累过、伤心过、失望过、挫折过、委屈过、沮丧过……统统留存在心底,只为养家糊口的责任和义务。人毕竟血肉之躯,也有压垮的时候,有一次,在黄浦江差点结束了我那卑微的生命。我像英国著名作家伍尔芙一样,衣袋里装满了石头,一步一步带着对生命的留恋和对人世的厌倦滑向滚滚流逝的江水。当我的脚触及江水,一种声音在向我召唤:来吧!来吧!!来吧!!!……当我意识迷茫时,一只大手抓紧了我,将我扯回岸边。那人说,是男人就得挺直腰杆活下去!我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我不能这么轻率地结束自己,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年幼的孩子,还有那一笔尚未还清的债务。一种责任感迫使我要坚强起来。因为,生活不相信眼泪!
于是,又拖着和我一样沧桑疲惫的拉杆箱辗转于工厂工地,将我的身份信息一次又一次泄露它们。打工的路,是那么漫长且坑坑洼洼。我成了一架打工的机器,让轰鸣的机器声吞噬我渐渐消弭的生命。漂泊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广州是、东莞是、上海是、宁波是……但我再也找不回家乡的语言。正如作家林白所言:故乡已然相隔千年,亲人也都渐行渐远。
当我正走在艰难人生之时,妻子不想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多次提出离婚未果的情况下将我骗回家中,正当我走上屋前陡坡时,她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石头,如雨点般地向我袭来,她要结束我那颗卑贱的生命,我只得仓皇而逃。过后,我想,即然不能为她营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只得随她愿:离婚,还她一个自由之身。离婚时,她一个孩子也不想管,还强行要我赔偿她青春损失费。这笔钱对我来说,无疑于天文数字,如果不给她,她又会兴风作妖。最后二姐顶住家庭的压力借给了我,了却了这桩事。
路还得走下去,生活还得继续。在法院履行手续后,我又外出打工,最后找到现在这家公司。在生活压力重负下,我在业余放弃了挚爱了半生的书画,选择了文学。也只有文学才能慰籍我那颗破碎的心。于是,为了写作不被打扰,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最便宜的房子,白天都见不着亮光的那种房子。房东用不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打量我,窘得我无地自容,恨不能掘地三尺。每到梅雨季节,墙面上总是渗出许多白霉。每天下班后开门,总是有一种难闻的潮湿气息。我用毛笔写了一张“窄而霉斋”贴在房门上,聊以自嘲。
打工之余,我便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我爱好文学,并不像某些人说得那么高尚。我写作是为了养家糊口,讲白了,就是为了钱。就像沈从文独闯北平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短短几年,在报刊杂志发表80余万字文学作品。上天在给我关掉一扇门的同时又为我打开了一扇心灵的窗户。
在工厂工地不断地辗转,又不便于带走陪我一起度过的,如床、桌椅、被褥、电饭煲、炒锅等必备生活用品,请人拉到旧货店卖掉,换来几张皱巴巴且脏兮兮的钞票。老板们个个精于算计,他们深知,这些东西你非卖不可的,价一压再压,直压得你心在滴血。成交后,他们全然不顾及你的感受,把一件件沾染你生命气息的家什一股脑儿丢进潮湿且阴暗的某个角落。在老板丢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也好像被践踏了一下,我恍惚看见一件件被我贱卖的物品怒气冲冲,斥责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不断地更换工厂,我们这些打工者一直过着下落不明的生活,不知未来在哪里。在我们曾经打工的工厂都会有信件寄来,结果都会退还寄件人,多数朋友也因此断了联系,尤其如我一样的文学爱好者,报刊杂志刊登了,稿费和样刊也无法收取。好在现在有了微信,才不至于那么糟糕。但我们的手机号每换一座城市都会更换,号码来自于各个省市,原有的电话号码逐渐被格式化,在陌生的城市再也找不到可以倾心相谈的朋友。工厂就像一个农贸市场,出出进进,时间短暂,刚熟悉又走了。这样周而复始,又有谁能保持长久的友谊。
忙忙碌碌走南闯北便失去了故乡的方向。“故乡”一词,只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冰冷冷的汉字。我一度把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当作故乡,但是,我没有当地居民应有的语言和生活气息,我最多只能算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两点一线的旅程永远走不进故乡,我们这些打工者成为无处收留的弃儿。直到有一天,在书店偶尔看见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在夜深人静时细细品读那一个个洗尽铅华的文字,找回属于自己的故乡,一滴滴清泪从我那渐渐干枯的眼角奔涌而出,然后洒落在书页上浸湿了有关故乡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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