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洛的恒河猴实验(恒河猴实验视频完整版)
哭声免疫法
二十世纪早期,美国心理学家约翰·华生创立了心理学中的行为主义流派,他认为“人格是我们的习惯系统的最终产物”,人类几乎所有的行为都可以用几个关键条件反射原理来解释。换言之,人的行为就是对一定刺激做出的反应,因此人类行为是可以预测、培养和强化的。臭名昭著的“小艾尔伯特·B实验”就是这种思想的产物。
华生认为人类的婴儿就是“一个可爱的、扭动的肉球,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反应”,他放言“给我一打健全的婴儿,把他们带到我独特的世界中,我可以保证,在其中随机选出一个,训练成为任何我所选定的任何类型的人物——医生、律师艺术家、商人,或者乞丐、窃贼,不用考虑他的天赋、倾向、能力、祖先的职业与种族。”
这个观点听起来是如此恐怖然而诱人,在信奉英雄不问来路,人人都机会平等的美国大受欢迎。 1928年,华生出版了《婴儿和儿童的心理学关怀》一书,他认为“孩子对爱的需求,源自他对食物的需求,满足了他对食物的需求,就满足了他对爱的需求,所以母亲只需要给孩子提供足够的食物就可以了”“母亲不能和孩子过度亲密,过度亲密会阻碍孩子的成长,是孩子在成人后非常依赖母亲,从而难以独立、难以成才”。以行为主义理论指导,可以对孩子进行机械性训练,用各种方法避免孩子依赖自己,适当减少对孩子的感情关注,这样可以让孩子更加独立,而且还可以让父母更省心。 这一系列理论就是曾在美国风靡一时的“哭声免疫法”的核心思想。(所谓哭声免疫法就是指在婴儿哭闹时妈妈不要去抱他,等他不哭了才抱。行为主义者认为妈妈的抱对婴儿是一种奖励,可以强化婴儿哭/不哭的行为。如果婴儿哭闹却可以换来妈妈的抱,那么会导致婴儿认为自己哭闹就能获得奖励,从而会强化他“哭”的行为,从而导致哭闹增多。)直到今天,这一育儿方式仍然有一定的市场。
然而有学者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哈洛即其中最著名的一个。
1930年,哈利·哈洛取得斯坦福大学博士学位后在导师的帮助下得到了威斯康星大学的教职,主要研究资优儿童(即智商高的儿童)。最开始他打算以老鼠为研究对象,但后来改为对与人类更加接近的灵长类动物恒河猴——94%的基因与人类相同,换言之,恒河猴相当于94%的人类加上6%的猴子——进行研究。他设计了一系列实验,测出了恒河猴的智商范围。这一实验结果使其名声大噪,校方给他提供了专门的实验场地,他在威斯康星大学里成立了一个研究室,用以研究脑的机能和学习能力之间的关系,为此他在研究室内养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年纪的许多猴子。猴子交配生下了许多小猴子,被关在笼子里。哈洛在观察这些小猴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婴猴们很喜欢那些用来当做它们尿布的细纱布,常常拖着尿布玩,在研究员把尿布拎出笼子时,婴猴们常常会又叫又跳,显得十分焦虑。其反应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婴猴在母亲离开时表现得很相似。 为了研究这一现象,哈洛设计了一个实验,即后来大名鼎鼎的“恒河猴代母实验”。
代母实验
哈洛用铅丝网做了一批“人造母猴”模型,分成三类:第一类是铅丝网做成的母猴子形状的模型,模型虽有母猴的形状,但摸上去冷冰冰的;第二类是在第一类模型的基础上在表面包裹了一层软软的绒布;第三类人造猴子也是铅丝制成的冷冰冰的猴子模型,但可以24小时提供奶水给小猴子。这些模型内部都装有灯泡,用以提供热量,使模型没有那么冰冷。
如果按照“孩子对爱的需求,就是对食物的需求”的行为主义主张,可以推测小猴子会对可以24小时提供奶水的母猴模型更加依恋,因为只有这个模型提供了食物。
但对婴猴的观测结果却并非如此。
根据之前的经验,把婴猴单独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害怕时它会把身体弓起来,缩成球状。
与第一类人造母猴模型同处一个笼子的婴猴,大部分时间会把身体缩成一团,呈现出害怕的样子;与第三类人造母猴模型同处一个笼子的婴猴,在饥饿的时候会爬到母猴模型身上吃奶,但害怕时仍旧会缩成一团。但与绒布母猴模型在一起的小猴子则会在“母猴”身上爬来爬去,害怕时会紧紧抱住不放,好一会儿后平静下来后,才从母猴身上下来到处探索、玩耍,并且不时地回到模型身上抱抱。
当把绒布母猴模型、奶瓶母猴模型与婴猴放在同一个笼子里的时候,对比更加明显。婴猴明显偏好于舒适的绒布“母猴”,就像人类婴儿紧依着自己的母亲一样,婴猴在焦虑时也会依偎着绒布妈妈,只有在感到饥饿时才会爬到奶瓶母猴上进食,甚至有时候即便是进食的时候,也不愿意离开绒布母猴。
然后哈洛对“代母试验”加码,他在第一个试验的基础上往笼子里放入了一个造型恐怖、可以制造巨响的小熊。
当小熊发出巨响时,婴猴们被吓得魂飞魄散,毫不犹豫地爬上“绒布妈妈”,并紧紧地抱住“绒布妈妈”,甚至是一出生就只由“铅丝妈妈”喂养的小猴子也是如此。仿佛能从“绒布妈妈”那里获得勇气与安慰一样。在巨响消失后,婴猴们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在笼子里进行探索和玩耍。
当哈洛把“绒布妈妈”从笼子里拿走,放到婴猴可以看到的地方,婴猴也依然没有选择冰冷的铅丝妈妈,反而趴在笼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它触摸不到的“绒布妈妈”。
哈洛由此得出结论:爱源于接触,而非食物。母亲总有一天不再分泌乳汁,孩子依然爱着母亲,因为他们感受到爱,保有对爱的记忆。哈洛写道:“只有奶水,人类绝对活不久。”
面具实验
哈洛已经确认,“接触舒适”是爱的重要变量,不过爱还应该包括其他要素,比如动作与表情特征等。哈洛假设表情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变量,因此他设计了另外一个实验:面具实验。
哈洛在一只铅丝母猴模型上装了两个自行车车灯充当眼睛,以观察模型面部对婴猴的有无影响,但效果不显著。于是他要求助手制造一个面部表情精细的母猴模型,以观察婴猴与假母猴的依附关系。但在助手还未完成制作时,婴猴就已经出生,所以哈洛连忙把还没制作完成的绒布母猴与婴猴关在了一起。绒布母猴没有五官,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却不影响婴猴对绒布母猴的喜爱,依然做出亲昵、抚触等亲密的动作。后来哈洛把制作好的,具有五官、更接近真猴子的面具给绒布母猴戴上时,习惯了没有五官的妈妈的婴猴十分害怕,不停尖叫,身体不停晃动。当研究员把面部精细的绒布母猴慢慢移动到婴猴身边,婴猴伸手转动绒布母猴的头部,转到没有五官的那一边,才肯玩耍。研究员一把面具转过来,婴猴就把面具拨回去,最后它甚至把面具扯掉,恢复原来的没有五官的样子。
这个实验证明了,孩子最初接触到的父母的那张脸——是喜悦的、焦虑的、愤怒的——很重要,当孩子习惯了父母的惯常的表情后,就很难改变。孩子们需要的远远不仅是生理上的满足,孩子努力与他人建立连接关系,所见到的第一张脸在他们心中是最可爱的脸,无关美丑。
铁娘子实验
哈洛还设计了一组代号为“铁娘子”的铅丝母猴,这些母猴模型会突然射出钉子,或突然喷出冰冷而强烈的气流,婴猴无力抵挡,会撞上栏杆,它们只能趴在上面无助地哀嚎,有些还会刺伤婴猴。哈洛声称这是要测试恶毒的母亲对婴猴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按照行为主义的逻辑,婴猴们应该会远离这些残暴的代母,躲避它们。但哈洛发现无论受到怎样残酷的对待,等这种虐待行为已结束,它们便会立刻返回,还像以前一样紧紧的抱住代母。那些被虐待的幼猴似乎依然很爱甚至依恋那些虐待它们的代母。 这个试验可以用来解释那些即便受父母虐待但孩子仍然依恋他们的现象。
玩耍实验
哈洛夫妇更进一步研究母子关系和玩伴关系对恒河猴社会行为发展的重要性。起先他们将新生猴与母亲组成一对,再分为三组,第一组新生猴单独与母亲相处,得到正常的母爱但没有机会与玩伴相处。第二组新生猴的母亲自己从小没有母亲因此对子女冷淡暴戾。此组的新生猴有母亲但得不到正常的母爱,但每天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被送到一个玩耍圈去和别的小猴玩耍。第三组的小猴与正常的母亲相处,每天也被送到玩耍圈去与别的小猴玩耍。哈洛夫妇发现新生猴们如果只和母亲相处而没有玩伴交往的经验,长大后它们的玩耍和交配行为都比正常的恒河猴少,只有它们的自卫能力似乎可以和正常猴相比,与母亲相处而又有机会与玩伴交往的第三组则在上述各种行为都发展正常。第二组有母亲但得不到正常母爱,但每天有二十分钟与玩伴相处的小猴,在上述各种行为都近乎正常,只是有时攻击性较强,显得比较野蛮。
哈洛夫妇由此推测玩伴关系对于恒河猴的重要性。似乎即使在缺乏母爱的情况下,小猴仍可借与玩伴交往的机会中得到近乎正常的发展。在完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小猴们是否可以借与玩伴充分相处的机会而弥补失去母亲的不足呢? 哈洛夫妇于是又设计了一系列新的实验。他们将小猴分成三组。一组与玩伴一笼,每天可以去一游戏室玩耍,此游戏室中有秋千、滑梯等,可以让小猴有许多玩耍机会。第二组与有奶、有毛的人造母猴相处,这组小猴每天与第一组小猴同在游戏室玩耍二十分钟。第三组小猴也与人造母猴相处,每天去玩耍圈中与别的小猴玩耍。没有母亲而与玩伴一同长大的小猴们在笼中经常与同伴搂在一起。它们的玩耍、自卫及交配行为都很正常。第二组及第三组的小猴们上述各种行为也都正常。
哈洛夫妇由这一系列研究中得到下列结论:婴儿期的社会经验对恒河猴成年以后的社会行为有很大的影响。在婴儿期的社会经验中,与母亲的交往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年纪相若的玩伴。与玩伴相处的经验,即使每天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也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弥补小猴失去母亲可能造成的后果。
婴猴的后来
哈洛发现在实验室中孤独长大的恒河猴的行为和野生的恒河猴有很大的不同。实验室中的猴子常常呆呆地坐着,两眼直视,或者无意识地摇来摇去。有生人接近时它不会像野生的猴子一样对生人作出恐吓或攻击的行为,而只是自己打自己,甚至撕咬自己,把自己弄伤。而由“人造母猴”带大的猴子在社交上也有孤独的倾向,往往拒绝交配。
哈洛为了得知这些由“人造母猴”带大的恒河猴是否具有养育后代的能力,他希望那些人造母猴养育的母猴可以受孕并生产下一代。但即便是把这些母猴与经验丰富的公猴关到同一个笼子里,这些母猴也拒绝交配,抵死不从,往往把公猴们抓咬得遍体鳞伤。
于是哈洛设计了一个强暴架,强制母猴们怀孕生产,最后产下20只幼崽。
然而,这些母猴中有7只对自己孩子表现冷漠,脐带剪断后便不再理睬小猴;有8只则极其暴力地殴打、虐待自己的孩子;有4只更是残忍地杀死幼猴,其中一只幼猴是头骨直接被咬碎致死;只有一只母猴极其笨拙地尝试着给自己孩子喂奶。
这个试验的结论让人十分丧气,恒河猴虽然与人类不同,没有办法接受人类那样的教育,在经历过悲惨的婴幼儿时期后,没有机会去改变自己的“人格”,但也足够给我们以警醒:母性并非与生俱来,而与后天的环境和经验,尤其是婴儿期的经验有关。
罗马尼亚的孤儿
1966年,为了提高人口数量,罗马尼亚颁布了770法案,宣布每对夫妻至少要生4个孩子,非特殊情况下的避孕和堕胎都属于违法。 这个法案一直持续了23年。 在这23年的时间里,有超过1万名妇女在地下堕胎手术中丧生,同时也比以往多出生了200万个婴儿,每年约有1万名儿童被父母遗弃。为了管理这些被遗弃的儿童,齐奥塞斯库在罗马尼亚全国建造了数百所孤儿院。 但这远远不够,孤儿院的一个工作人员需要照顾10个,20个,甚至40个孩子……孩子们必须7点起床,七点半喂食,8点他们换尿布……每个工作人员可能只有30分钟去喂10到20个孩子……如果孩子在八点半弄脏了他的尿布,他必须等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再次换尿布……孩子每天与其他人接触的时间,就是匆忙的几分钟的喂食以及换尿布时间,其他时间里,他们唯一的刺激对象就是天花板、墙面或是他们小床的栅栏。
90年代,这些孤儿院被美国广播公司拍成了震惊世界的纪录片 Shame of a Nation。
在参观孤儿院以前,Georgette Mulheir以为挤满了孩子的孤儿院一定是吵吵闹闹的,然而真正进入之后才发现,“那里就像修道院一样安静”。 带领她的护士长还会很骄傲的说,你看,我们的孩子们表现得非常好。
新来的孩子呢?
他们刚开始会哭闹,但在发现再怎样哭闹也无人回应之后,他们很快就学会了不再多此一举,他们变得无精打采,毫无生气,长时间对着天空发呆。
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样。
1989年齐奥塞斯库政权垮台之后,许多欧美家庭收养了这些孤儿,让他们得以在温暖正常的家庭环境当中长大,然而对这些孩子进行了长达13年的追踪研究的“布加勒斯特早期治愈计划”发现,早期在孤儿院里的严重匮乏经历,依然给他们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2岁以前被收养的孩子,还有可能通过家庭和社会的努力帮助他们追赶上来,而对那些2岁以后才被收养的孩子来说,创伤几乎是不可逆的——从大脑发育、身体发育,到社会适应,他们在各个方面都远远落后于正常儿童的水平。
后来科学家才认识到,人类大脑的认知、语言和社会发展有一个非常短暂的敏感期。在这个时期缺乏刺激,大脑的发展就上不了正轨,和人交往的社会能力以及大脑的执行功能(如注意力调节和情绪管理)可能终身受损。